戏台梁柱间浮动着松烟幽香,墨天指腹摩挲着青石板上新显的龟裂纹。半幅古卷在掌心泛出赭色暗纹,渐次勾勒出黟县古巷的轮廓。“这是墨家秘传的‘烟霞入画’。”小香轻拂廊柱落尘,石英碎屑在她掌心折射出虹彩,“新安匠人以松烟调和矿砂,能在素绢上蚀刻千年不褪的山水脉络。”
蒸汽钟齿轮忽作龙吟,广和楼的描金窗棂沁出墨露。墨天仰首望见西洋钟表师的铜怀表正在消融,鎏金表链蜿蜒成歙砚纹路,表盘封印的幻景如瀑倾泻——宣统元年的屯溪墨坊中,戴青布巾的老匠正将桐油注入松烟,墨锭成型时腾起的雾霭里,隐约传来古战场的金戈声。
“当心檐角!”小香拽着墨天闪身。青瓦缝隙忽窜星火,在空中织就《天工雕龙》记载的烟霞阵。燃烧的丝绦引线游走梁枋,十二盏琉璃灯次第明灭,灯面徽州八景流转生辉,每转半周便有竹哨声自灯座暗孔鸣响。
墨天背抵紫檀鼓架,察觉鼓面蒙着未揭的烟霞拓。“星宿方位!”剑穗扫落鎏金鼓钉,飘散的拓片显出新安江水脉。小香罗帕卷住三枚竹哨,孔洞忽涌松烟,在虚空凝成歙县方言标注的紫微星轨。
石轮辘轳声自后台传来。墨天推开云母屏风,见二十八方金星砚自成璇玑阵势,辰砂混着云母粉自砚池漫溢,在地面汇成《墨经》所载的烟霞阵。阵眼青铜药臼錾刻云雷纹,随研磨韵律明灭如吐纳。
“以砚为阵,烟霞化形。”小香指尖掠过狻猊纹药杵,雕纹忽然吞吐云气,“墨家先人以制墨术统御五行变化...”话音未落,药臼腾起青烟,墨天横架墨尺格挡,尺端相击的星火竟在白墙映出黄山采石图。
蒸汽钟声再鸣,穹顶垂下百道墨绦,丝弦铮铮如松涛。小香旋身跃上藻井,混天绫扫处墨绦绽裂,青铜机括森然显现。“阵转两仪!”示警声中,地面辰砂已转为阴阳鱼,墙角松烟凝聚出模糊人影。
墨天踏柱掠上横梁,怀中银香球突颤如蝉鸣。香球嵌入药臼刹那,臼底《墨苑》残页显形,页缘徽州古语化作实体波纹:“三分松烟七分魄,千锤百炼见真章...”声波荡开,青铜机括纷纷转向。
“以墨诀御五行!”小香七枚银簪定住阵枢,墨天急诵《墨林》松烟诀。机括内矿砂骤凝为墨锭,模糊人影重化青烟,被梁间竹焙笼尽数吸纳。笼底墨露垂落成纹,竟与残卷纹路相契。
蒸汽凝成的异邦客虚影忽吟徽韵:“妙哉墨中藏天地!”礼服幻作墨工裋褐,怀表化作墨模坠向阵眼。墨天挥尺击虚影,尺锋却触到暗枢——戏台轰然沉降,现出沸腾松烟池,二十四方青铜模载沉载浮,皆錾《考工记》星宿名。
“原是‘天工铸’!”小香凌空书符,池壁显万历御批云纹。墨天尺挑池底玉圭,苎麻丝绦忽燃,焰流顺铜模灼出二十八宿方位。烟池旋如太极,他攥住错金铜链,熔化的松烟正沿链纹流淌。
小香混天绫缚住蒸汽钟锤,坠锤瞬间池底升起青铜璇玑仪,枢轴间嵌着枚星宿纹墨锭。“墨门玄机!”墨天嵌香球入仪,松烟腾空凝成《墨经》残篇。异邦客虚影骤实,手中怀表化作远射机括,螺钿镶嵌赫然是徽州水脉图。
小香鬓边玉簪断裂,点翠步摇飞出二十四铜雀。雀鸣声如磬音,每响则机括滞涩三分。墨天斩断璇玑仪铜锁,仪轨重组为歙县墨坊图卷,图中晾墨架上静静躺着先人手札《天工谱》。
烟池沸至极致时,时空开始扭曲。墨天握紧残谱刹那,耳畔响起徽州采石谣,再睁眼已归蒸汽钟楼。掌心古卷显化黄山七十二峰,“天工印”辰砂纹灼灼生辉,残页中飘落半张戏票——广和楼《定军山》座次图,票根墨印犹湿:徽州松烟堂。